不仅是微软和Facebook。硅谷越来越多的投资阶层、造势专家和有影响力的创始人，都在鼓吹所谓的元宇宙。运营《堡垒之夜》的史诗游戏(Epic Games)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蒂姆·斯威尼(Tim Sweeney)，多年来不断推销元宇宙是近在眼前的未来。

风险投资家马修·鲍尔(Matthew Ball)则竭力描绘它的潜力，解释为什么它 "可能会产生数万亿的价值"。游戏平台Roblox的创始人David Baszucki，在一月份为WIRED《连线》杂志撰写的文章中，对元宇宙大加赞赏并强调了其重要性。 他写道：“元宇宙给在线交流带来的变化，和电话与互联网一样大。”

扎克伯格说，“元宇宙是一个跨越无数公司乃至整个行业的宏大愿景，你可以把它看成是移动互联网的下一站。”

地主们想让虚拟世界沦为和现实生活一样的地狱

当然，很多家硅谷公司联合起来，拥抱一个全新的、模糊的概念，就像物联网，听起来非常有未来感，又很新鲜，对喜欢大场面的投资者具有很强的吸引力。这样的电影我们以前都看过，但阻止不了这些公司在行业内煽动新的气氛。这是不可避免的。

一个未来学家在《福布斯》发表了一篇广受关注的文章，他兴奋地说："元宇宙即将到来，这是一件大事。" 在谷歌上快速搜索一下，就会发现，从《连线》到《经济学人》到《时代周刊》，从InvestorPlace.com到Verizon的 "新闻中心"，都发表有题目为 "元宇宙正在到来 "文章。你很容易发现对它的到来感兴趣的都是什么人。

如果它确实即将来临，而且真的是一件大事，那让人惊讶的是，没什么人认真考虑过元宇宙到底是来自哪里。这是一个特别值得探讨的问题，因为它源自一部深刻的反乌托邦小说，讲述的是一个已然崩溃的美国，笼罩在暴力和贫穷之下。

元宇宙诞生于尼尔·斯蒂芬森（Neal Stephenson）在1992年出版的《雪崩》（Snow Crash）一书。书中描述了一个贫困绝望的国家，它实际上是由特许公司统治着；在那里，元宇宙是整个社会娱乐和经济的底层设施。

在这些公司的战略发布中，你看不到一点关于元宇宙来源的痕迹。到目前为止，这些公告主要暗示了，他们将创造并组合更过沉浸式的数字环境，在这种环境种，人们可以消费娱乐、开展工作、展示广告、监视工人、打造NFT品牌、游戏战利品销售等等。

你看不到任何痕迹，除非你在推上读到相关的文中；因为在推上，关于元宇宙的新闻，可能会夹在关于沉重的医保债务的报道，和极端的社会不平等的奇闻轶事之间。

因此，我认为值得研究的是，为什么这些现实世界的CEO们，他们的下一个高大上的科技概念，是诞生自一个明显存在大规模贫困和暴力的歇斯底里的环境中？这样一个沉浸式的、共享的3D数字世界，为人们提供了唯一的机会，逃离无法忍受的现实，在虚幻之中为所欲为。

正如尼尔·斯蒂芬森所写的那样，"这个想象中的世界被称为元宇宙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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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雪崩》的主人公名叫宏Hiro，他是一个送披萨外卖的零工，兼职做黑客，生活赤贫，与一个酗酒的室友共用一个20x30的储藏室。"宏花了很多时间在元宇宙。"

在这本书中，我们所知道的美国已经不复存在，企业实体和有组织犯罪控制了整个城市国家。像宏这样的工人可能会因为送比萨饼超时而被杀，他们被驱赶到超现实的地下世界，去寻找非法的工作以维持生计。物理世界中唯一还算安全的地方，是重兵把守的 "burbclaves"，在那里，有钱人居住在持枪门卫保护的社区里。

用户通过VR眼镜进入到元宇宙。这种3D数字环境，今天大多数玩视频游戏的人都很熟悉了，但是元宇宙的规模很大。里面的大部分房地产是沿着The Street主街开发的，这是一条又宽又长的虚拟大道，环绕着数千英里的数字世界。

这里没有规则，也没有既定的目标。用户选择一个化身（这个词语的流行用法也是斯蒂芬森创造的）来代表他们的数字自我。一个更高分辨率的化身要花更多的钱，因此在虚拟世界中也有阶层之分。

那么，人们在元宇宙中都建造什么呢？

斯蒂芬森解释说："和现实中的任何地方一样，街道也会被开发。开发商可以在主街道上开辟自己的小街道。他们可以建造大楼、公园、标志牌，以及在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，如巨大的盘旋在空中的灯光秀、无视三维时空规则的特殊街区，以及人们可以互相猎杀的自由战斗区。"

"......元宇宙本身就是一个让人上瘾、发泄暴力的地方，也是我们最坏的冲动的助推器。"

好吧。所以，元宇宙就是为灯光秀，为了厌倦生活在时空统一体中的人们，为了大规模的杀戮。(仔细想想，这有点像现在的互联网，或者是堡垒之夜的游戏。)

最后，应该指出的是，有一类人，一类用户，被嘲笑为妖怪，他们对元宇宙如此痴迷，以至于将自己永久地插入其中，并因此而在现实中被彻底毁容。在《雪崩》出版后的这些年里，妖怪一词真可谓是对屏幕成瘾者的一种先见之明的评价。

目前元宇宙的狂热就源自于此，源自《雪崩》。在这本书中，我们的世界是一片废墟，大多数人在极度贫困中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；而且，元宇宙就是一个让人上瘾、发泄暴力的地方，是我们最坏冲动的助推器。

这是一个极其黑暗的景象，即使是一种讽刺性的、有点卡通的感觉（里面也有很多刀剑）。所以，值得注意的是，在过去几周和几年里，从创始人到造势者，虽然他们不断颂扬元宇宙，但却从来没提过这一点，特别是考虑到在这种世界崩溃的时候，计算机的发展前景更显得一片光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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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《雪崩》的世界里，人们并不认为元宇宙很酷；它有存在的必要，是因为现实世界已经让人无法忍受。

同样，在《玩家一号》这本书中也是如此；在我们这个流行文化已经饱和的时代，这可能是更新元宇宙架构的最著名的一本书。如果这本书是由受过80年代电影和00年代视频游戏训练的神经网络写成的话，那么它里面的“绿洲”基本上就是一个元宇宙。

这本书的背景也设置在一个歇斯底里的未来，绝望的人们被驱赶到一个巨大的虚拟环境当中，以逃避他们痛苦不堪的生活；它巧妙地喻示出，绿洲如此受欢迎是因为世界太糟糕，或者，世界如此糟糕是因为绿洲太受欢迎。

把公司的未来建立在这样的结点上，是很奇怪的。然而，有一段时间，这本书作为必读书目，发给了FACEBOOK的Oculus部门的新员工，人手一本。

这两本书的元宇宙有一个共同的事实：未来的人们放弃现实世界，而选择逃避、沉浸到以消费主义为导向的数字世界，本质上是一种反乌托邦。

要想让人们真的把元宇宙当回事，就必须让它比现实更有吸引力，这一壮举可以通过两种方式来完成——要么外面的世界已经糟糕透顶，足以让你进入到一个故障频发、充满杀戮的替代世界里；要么幻想成为别人让你欲罢不能，沉溺其中无法自拔。

这两种设置都让人担忧。很明显，在瘟疫和野火横行的时代，非富人能获得的现实经验越来越有限，在这种情况下，对元宇宙的推销更有说服力。

但我个人的猜测是，元宇宙的远景之所以激励扎克伯格这样的创始人，不是因为它带来的市场机会——这当然是存在的，更主要的是个人对实现幻想元素的兴趣。扎克曾提到，他从中学开始就一直在思考元宇宙的问题，可能当时他已经读过了描述元宇宙的科幻小说。

很有可能的是，元宇宙之于对下一代创始人，就像太空旅行和火星殖民之于贝佐斯和马斯克。这是一个科幻构架，也许在他们生命中某个易受影响的时刻，抓住了他们的想象力——在元宇宙里，你可以成为任何人，做任何事，并打败所有对手，无论你在现实世界里的地位或身体是什么样的。

就像作家、媒体研究教授和视频游戏设计师伊恩·博格斯特（Ian Bogost）所指出的，"元宇宙从来不是一个关于虚拟现实的幻想，而只是一个关于权力的幻想。" 而现在，这些创始人拥有了追求幻想的资本和权力，这正是他们要做的事情。

我在2018年采访Magic Leap的一位高管时，那可能是该公司迄今为止最受欢迎的时期。我问他，对他来说，头盔的理想用途是什么。他说的第一句话是："我希望星球大战的世界出现在我的生活中，我想一抬头就看到铁甲战机和X翼战机在战斗。”他的目的完全是出于青少年情愫激发的科幻幻想。

当然，这两种愿景更大的可能依然是幻想。就像大卫·卡普夫在《连线》杂志中指出的，虚拟现实和它追逐的元宇宙，是多年来一直存在的“白人富家子弟玩的技术”，它已经存在了几十年，不断地失败，而且它似乎只是为了新奇，而不是为了真正实现。

值得补充的是，扎克伯格所描述的元宇宙——一个共享的三维空间，我们在里面生活、工作、观看广告；这样的空间如果由FACEBOOK来设计、建造和管理的话，那将是一个真正的噩梦，它可能会成为网络上最臭名昭著的单调乏味、充斥错误信息并缺乏美感的环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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幸运的是，我们不用担心这样的事会真的发生，因为元宇宙的愿景本身就很可笑。但即便如此，扎克掀起的这个大浪潮，还是为他赢得了一些媒体的信任和宽容，为第三方开发者释放了一些风险资本，并且为那些新闻报道中无数尚未解决的问题分散了一点注意力。

从这个意义上说，宣布要追求元宇宙的最大影响是，它可能为FACEBOOK、微软和其他科技巨头赢得一些回旋的余地，把对它们的批评转移掉，让人们意识到它们又一次处于伟大的变革之中，所以，请大家给一点空间，知道吗？

许多科技公司已经意识到，如果它们不断扩展自己的雄心壮志，定下宏伟的目标，人们就很难批评它们。而大规模的元宇宙登陆计划当然满足这个条件了。

但是，像往常一样，这种无形的概念和平台的愿景，里面其实是很空的。从扎克到纳德拉再到斯维尼，这些名人都没能为他们的元宇宙描绘出一个连贯的形象，它的外观，它给人的感觉等等；他们只是比划着“存在感”、应用程序、关键词和科幻小说中的老旧套路。

元宇宙，是一个奇异的愿景，它由少年的幻想、感觉到的市场机会以及明显的反乌托邦编织而成。

硅谷经常遭到批评，因为它未能预见到其所推崇的新技术和新思想可能遭到的批判，以及未能预见到其产品的不良社会影响。而带着它对构建元宇宙的渴望，硅谷想要自己组织批判，并直接从源头开始。